江晚跟在程星燃身後回到包間坐下, 過了好久，臉都還燙。

其他人都在嘻嘻哈哈地調侃開幕式跟比賽，桌上很熱鬧。

只有江晚在低頭剝螃蟹腳。

也不是想吃, 就是機械地重覆剝殼這個動作, 放空大腦。

不然她又會止不住地想剛才那一幕。

程星燃在她面前笑起來的樣子和在比賽臺上時很不一樣, 那對深栗色的眼瞳在燈光下淺淡又溫和。

江晚感覺發頂被揉過的地方一陣陣地發麻。

“哎, 燃哥。”忽然，陳鋒從桌子對面起身, “你怎麽都沒咋動筷子？”

江晚的手一頓。

她不著痕跡地側眼, 旁邊人面前的餐具的確很幹凈，只有她買的兔子蛋糕被吃掉了。

“我記得燃哥你還說過挺喜歡吃這家的海鮮, 怎麽……”陳鋒恍然大悟, “哦對, 燃哥, 你是不是手不舒服不想剝殼？”

江晚驀地擡眸，轉過視線。

程星燃修長的手指幹幹凈凈，連手套都沒戴，顯然是沒打算吃蝦蟹的樣子。

陳鋒：“燃哥, 要不我來幫你剝吧, 我可是剝蟹腿的好手，你想吃哪個？”

“不用。”程星燃啞然失笑, “吃你的, 沒那麽嚴重。”

江晚記得他上回來的時候是吃了大閘蟹的，那次還沒去做理療, 程星燃甚至還給她剝過一個蟹鉗。

等陳鋒重新找了別的話題和程星燃聊起來，江晚盯著自己碗裏的螃蟹，若有所思。

一群電競少年吃飯, 話題除了比賽就是戰術。

陳鋒也沒在意程星燃的拒絕，繼續找他問：“不嚴重就行，我突然想起來，當年聯賽，那場你打的突破位，好像KL他們還摸到了——”

驀地，二人面前伸過來一只小手。

程星燃下意識往後讓開。

碗裏多了兩個蟹鉗肉。

鮮嫩完整，還有汁水，顯然剝它們的人用了一番功夫，確保沒破壞看相和風味。

陳鋒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，低頭看著兩塊蟹肉和縮回手的江晚。

許久，他把剛才那句話說完：“空投。”

陳鋒閉上嘴。

程星燃倒飲料的手也頓了頓。

察覺到這邊氣氛不對，其餘幾人也朝他們轉過身。

數雙視線同時落在陳鋒身上，接著又轉向程星燃，江晚，最後停在碗裏的兩塊蟹肉，然後紛紛驚訝。

順序和表情都出奇一致。

江晚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：“我……”

她臉上才消下去的紅倏地湧上，也不知道欲蓋彌彰什麽，結結巴巴解釋：“上次，上次你給我剝了一個……我……禮，禮尚往來。”

靜默。

不知道安靜了多久，直到輝哥跟趙姐的註意力都要被吸引過來時，江晚頭頂響起一聲低笑。

程星燃把手中的杯子倒滿飲料，自然地推到她面前：“謝謝。”

江晚紅著一張臉接過：“不，不客氣。”

“我靠。”陳鋒發出羨慕的聲音，“小明，你看看人家小晚，還幫燃哥剝那麽大倆蟹鉗。”

鐘明嗤笑：“簡單，你喊我一聲爸爸，我也給你剝。”

“……”陳鋒抄著他的大油手就糊過去，“我去你的！”

他們那邊鬧起來，註意力總算是從江晚身上轉移。

但江晚自己還捧著手裏的飲料。

幾秒後，小心翼翼瞅了瞅旁邊的人。

程星燃幹脆利落解決掉她投餵的蟹鉗，喉結滾動，咽了下去。

等他拿起紙巾擦拭，江晚挪開目光。

她摸摸耳朵尖，翹著唇，低頭抿了一口果汁。

吃飽喝足，這一覺睡得異常安穩。

翌日上午，江晚是被房外的腳步聲吵醒的。

以為是程星燃，她“唰”地就翻身下床，飛速穿好衣服，踩進拖鞋裏，順帶扒拉兩下把頭發捋順。

江晚把手放到門把手，正要拉開，門外有人講話。

“隊長……我們這次打海浪杯，遇到了TYU的二隊……”

是個陌生的男聲。

江晚一楞。

“他們好像也用了新體系，攻樓的時候我們被防住，在拼圖樓被包了一波……”男聲說著，似乎有腳步和關門的動靜，“他們用的是Z6以前的打法。”

二隊的人來找程星燃問Z6的戰術？

她豎起耳朵繼續聽。

男聲跟上：“我們回去看回放也沒想出來怎麽處理，我就想來問問，隊長……他們說之前你的陪練也來請教過Z6的戰術……所以……”

江晚的手指停在握住的門把上。

男聲很急切，就差沒直接說隊長能不能也像教你的陪練那樣教教我了。

江晚止不住撓了撓頭發。

但她轉念一想，有關Z6的問題來找程星燃請教也挺合理。

畢竟當年他一手狙把如入無人之境的Z6按回北美這件事，在圈內人盡皆知。

他既然都這樣提了，程星燃或許大概……也會帶著這人去演播室講講，就像那會兒教她一樣。

江晚默默轉過腦袋。

“比賽什麽時候打的？”和男聲相反，程星燃嗓音有起床時特有的沙啞。

二隊的男生立馬回答：“前天，前天打完的。”

“嗯。”程星燃一點都沒像往日教她那樣和煦，很平靜地問，“過了兩天，教練團還沒給你們覆盤？”

江晚怔住。

“啊……”二隊的男生也似乎楞了，好半天才說，“覆，覆盤了……”

程星燃這回甚至還有點冷淡：“覆盤沒講到？”

男生似乎直接被問懵了，半天都沒答上來。

等了很久，程星燃道：“你說的戰術Z6兩年前的比賽用過很多次，想了解就去看回放，教練如果不講，你就去問，問完還不懂，再來找我。”

“好……好的。”男生的聲音一下就變小了不少，還略有些心虛。

“什麽戰術，誰沒講？誰說我沒講過？”輝哥的聲音也從隔壁房響起，“你說海浪杯TYU用的攻樓戰術？”

“是，是的。”

“那玩意你還跑來這裏問來了……”輝哥聽起來很生氣，“別說我昨天講，以前也給你們提過多少次，上場之前我就提醒了，不當回事吧？這次栽在人家手裏……”

他絮絮叨叨訓了好一陣子，男生半個字都沒再蹦出來。

等輝哥講完，他才小跑著追上去：“隊長，教練……等等，我還想問問去歐洲賽區的事，隊長是還要帶一個人麽……”

江晚本來聽到前面都沒什麽興趣了，這句話突然讓她站直。

等他們三個人的腳步聲一起消失在樓梯間，江晚輕手輕腳打開門。

她往走廊裏一看，立即就跟程星燃房門口的一個大行李箱對上視線。

黑色的箱子，比她平時在周邊旅游用的那個還大。

一看就知道是出遠門，甚至出國才能用到的尺寸。

程星燃馬上要去歐洲賽區指導，這幾天收拾東西出來，她可以理解。

但剛剛那人講的話是什麽意思……

上次她明明聽見程星燃拒絕了輝哥要找助理的提議，是一個人去。

江晚又多看了幾眼黑色的箱子。

十分鐘後，江晚洗漱完，出現在一樓。

程星燃跟輝哥在訓練室門外不遠處的走廊裏，像是還在繼續剛才的談話。

那位二隊的選手低著頭，唇也抿著，在聽輝哥訓話，眼神卻時不時還往程星燃身上飄，偶爾對著他講兩句。

江晚聽不清他們說什麽。

她走到訓練室裏。

“哎，這小孩當初跟小清一起來的，同樣過去這麽長時間，差距還真大。”陳鋒靠在電競椅上說。

鐘明附和：“嗯，但也不能這麽講，小清是有天賦，普通人要是都像他和燃哥那樣，別人就不用活了。”

“那也是。”陳鋒笑道，“我覺得讓他去歷練歷練也挺好的，至少能磨練一下心態，感覺他就是沒沈下心。”

江晚在門口磨磨蹭蹭半天，聽到這句去歷練歷練，終於還是沒忍住問：“外面這個人……是二隊的隊員嗎？”

“對。”陳鋒回頭答道，“小晚應該還沒見過吧？ID叫zozo，二隊的狙位。”

她還真沒見過。

江晚對整個PUBG電競圈的了解程度是以程星燃為圓心發散的，比如他的隊友、對手，她就比較眼熟。

AOG二隊雖然同在AOG，但幾乎沒在程星燃身邊出現，江晚也就根本沒怎麽聽說。

她茫然的表情太過明顯，陳鋒解釋：“你沒見過正常，二隊這幾個賽季都不怎麽行，今年結束，zozo要是還像這樣沒進步，他們應該要大換血。”

“隔三差五往燃哥這裏找存在感，能有什麽進步？我看他不像來打比賽，像是來追星的。”鐘明對這個話題倒沒什麽好評價。

江晚還是第一次聽到鐘明對一個人有負面情緒。

“他……也是粉絲嗎？”她試著問。

鐘明“嗯”一聲：“當初也是為了燃哥才來我們AOG的，他之前在城市賽表現不錯，又到燃哥面前毛遂自薦，有小清作例子，輝哥就把他也招進來了。”

“但沒想到進來以後簡直和小清天差地別，這小子……就差沒把崇拜燃哥寫臉上，要不是二隊的基地跟我們隔了好遠，我估計他訓練賽都不打也要天天來這裏報道，每次還都拿些教練講過無數遍的問題來找燃哥問，一看就是故意搭話，燃哥不煩他，我都煩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原來是這樣。

怪不得剛才在樓上，程星燃對這人的問題那樣冷淡。

但江晚其實對zozo的生平經歷沒什麽興趣。

她心裏全記著他在樓上說的那句程星燃到歐洲賽區要再帶一個人。

江晚反覆斟酌，心裏像有貓抓。

好長時間過去，她摸摸耳朵，盡可能看起來向是不經意地一問：“那……你們剛才說他要去歷練歷練，是要跟Fire一起去歐洲賽區嗎？”

她話音剛落，鐘明和陳鋒還沒來得及回答，輝哥先走進來：“誰要一起去歐洲賽區？”

江晚：“……”

江晚僵著身體，在輝哥身後看見了程星燃。

陳鋒沒給她把話題敷衍過去的機會，率先開口：“是小晚，她問zozo是不是要和燃哥一起去歐洲賽區。”

江晚：“。”

江晚覺得她下次有機會一定多給陳鋒撿幾個消.音.器。

“zozo？”輝哥很驚訝，“哦，之前我是有這個打算，但是現在人選還沒定下。”

江晚心中莫名一跳。

“他那水平跟不上。”輝哥看向她，在江晚越跳越快的小心臟裏說出她期望的話，“小燃讓我再問問你，要是沒有帶薪年假，跟他一起去一趟歐洲賽區，願不願意？”

江晚驀地擡眼去看程星燃。

後者眸光沈靜地望向她。

“這算是出差了，原本你的工作裏是不包含這些的，路上應該還會比較辛苦。”輝哥道，“REF那邊……法國人嘛，也挺愛整活，估計事少不了，所以我給你兩天時間，你考慮清楚再……”

他話音還沒說完，甚至江晚都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，陳鋒又一拍大腿：“嗨，這還有啥要考慮的啊？小晚剛才問那句話，意思不就是為啥帶zozo不帶她麽？”

“人家就差沒把‘我想跟Fire一起去’寫在臉上了，趕緊的，簽證安排上！”

江晚：“……”

程星燃的目光落到她臉上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她似乎感覺到一絲笑意。

江晚心虛地扭開頭，沒敢再去跟他對視。

輝哥有點驚訝：“這樣麽？”

訓練室裏安靜了幾秒。

江晚忍著害臊，小聲“嗯”了一下：“我，我想去。”

一起去歐洲賽區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，比她預料中簡單不少。

除了要趕緊辦簽證，江晚也還得去買個大行李箱和旅途用品，至少她現在的這些絕對不夠用。

下午，江晚看程星燃做完訓練就回了三樓。

她想了想，打算自己先去別墅不遠處的小超市簡單買了點日用品，行李箱那些大件等有空再打車去一趟北商。

東西買完，她走到門口，忽然被人給攔了下來。

“你是Fire的那位陪練師嗎？”攔她的不是別人，正是幾個小時前才被鐘明吐槽過的zozo。

在他身後，還有另外幾個男生，看上去似乎都是二隊的成員。

江晚拎著袋子，瞬間就警覺：“你想幹嘛？”

按照鐘明的說法，zozo應該也是想跟程星燃一起去歐洲賽區的。

那她算是他的競爭對手，不知道訓練室裏的談話這人聽見沒有。

上一次在這家超市門口遇見饅頭的情景還歷歷在目。

短短幾秒時間，江晚已經在心裏快進到跟zozo約戰，甚至把二隊全部打一遍——

面前的男生臉可疑地一紅：“那個……我是二隊的狙位zozo。”

江晚的貓兒眼還睜得很圓。

心想這人找茬之前還自報家門，挺講規矩。

她時刻準備發起反擊，zozo忽然低頭摳摳腦袋，看了看隊友。

隊友像是給了zozo一個鼓勵的眼神。

“就……我之前看了你和饅頭solo的直播，也看過你指揮那場訓練賽的回放。”zozo繼續道，眼睛都不敢看她，“我覺得你很強，技術和戰術都很厲害。”

江晚楞住：“……覺得，我很強？”

“對！他把你直播的回放還有那個什麽打爆料哥的剪輯看了好多遍了，還天天逮著咱們兄弟幾個安利。”

“我不是……”

“哎呀，我來說我來說。”zozo的隊友看不下去，“小姐姐，他特崇拜你，你已經在他著晉級為和Fire哥平起平坐的偶像了，今天就想來找你要個好友位。”

江晚蓄積起來的兇勁倏地消氣。

“偶，偶像……？”

“對！他特想找你幫他覆盤來著。”zozo的隊友笑道，“能不能幫小兄弟圓個夢，加他個好友？”

“……喔。”這發展跟她預想的差距太大，江晚腦子還有點暈乎，“你把你的ID告訴我……”

“不用不用，我回去給你發申請，你通過一下就好。”zozo急忙道，“或者……要不先加個微信也行，晚神。”

晚神！

江晚頭一回被粉絲這麽吹彩虹屁，小臉蛋微紅：“喔……那好啊。”

她摸出手機。

zozo面色依喜，急忙點開微信：“我掃你吧。”

“在做什麽？”身後突然一道熟悉低沈的男聲。

“！”江晚唰一下把手縮了回去。

幾個小夥子楞了一下，轉身看到人，立馬端正站好，齊刷刷：“Fire哥！”

程星燃掃他們一眼：“嗯。”

他轉身，看向江晚：“在聊天？”

“對對，zozo特別喜歡mianmian小姐姐，這段時間都念叨了好久了，沒想到竟然有機會在這裏碰見。”二隊的隊員笑得一臉燦爛。

那人接著道：“所以我們就想找她加個好友……”

“嗯。”程星燃垂眸，“加完了麽？”

zozo舉著手機笑：“還沒……”

江晚和他的眸子對視兩秒：“加完了。”

zozo：“？”

“那現在走麽？”程星燃問。

“走……”江晚楞楞，“走？去哪？”

他垂眸看一眼她手上拎著的袋子：“不是想去北商？”

這他也能猜到？

江晚震驚。

“去麽？我出門順路，能帶你一程。”

“去！”

“哎，等等，那個……”zozo一句話都沒能插.進去，他匆忙再喊，就見江晚腳下生風，毫不猶豫把他們拋在腦後，跟上前面的男人。

他看著手機上的掃碼頁面，半帶著茫然和疑惑，又有點自我懷疑地看看隊友：“好友明明沒加上啊……難道是我剛才網卡了？”

“……”隊友一臉過來人的表情，拍拍他的肩膀，“算了吧，兄弟。”

zozo：“……？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